攝影記者黃一鳴，用鏡頭訴說著23位“慰安婦”的故事

12年，攝影記者黃一鳴用相機記錄下23位“慰安婦”老人的生活，無聲的訴說一段無法忘卻的歷史。

8月14日是第五個世界“慰安婦”紀念日，首部反映中國“慰安婦”幸存者生存狀態(tài)的紀錄電影《二十二》上映，影片用客觀的鏡頭，將歷史的碎片打撈起來，以現(xiàn)實的視角，單純紀錄這群幸存老人的生活狀態(tài)，引發(fā)關注。在海南，同樣有一位“慰安婦”幸存者的記錄者，12年，他用相機記錄下23位老人的生活，無聲地訴說一段無法忘卻的歷史。

8月14日，第五個世界“慰安婦”紀念日。中國大陸最后一位起訴日本政府的“慰安婦”幸存者、海南陵水阿婆黃有良入土為安的日子。

早晨9點，長期拍攝記錄海南“慰安婦”的57歲攝影人黃一鳴捶了捶有些酸漲的腰部，又看了看手中的相機，還是決定去陵水送黃阿婆最后一程。

12年了，盡管有許多海南“慰安婦”阿婆們陸續(xù)去世，但她們永遠活在黃一鳴的鏡頭中。

他把鏡頭對準“慰安婦”

時間的指針倒回到12年前。2005年5月的某日午后，時任中國日報記者站站長的黃一鳴正在辦公室小寐，一個念頭突然在他腦海閃過：海南“慰安婦”題材可以做！可以作為中國人民抗日戰(zhàn)爭勝利60周年的小專題報道。

由于之前看過一家報紙對于“慰安婦”的報道，黃一鳴按圖索驥，來到了陵水祖關鎮(zhèn)祖孝村的黎族阿婆陳亞扁家里。

“慰安婦”這三個字的敏感，讓黃一鳴很是忐忑。第一次見面，他只是像晚輩看望長輩一樣，跟陳亞扁聊聊家常，不敢也不忍提其他。

或許是阿婆已經對外公開了“慰安婦”的身份，當黃一鳴再次造訪時，陳亞扁說出了自己被日軍強征為“慰安婦”的往事：“說說停停，說到難過的時候就流淚?！?/p>

耄耋之年的阿婆，淚水在布滿溝壑的面龐上無聲流淌，也在黃一鳴的心上流淌，而阿婆只字片言的敘述，道不完的是侵華日軍在海南島犯下的滔天罪行。

最初，黃一鳴只是想完成一個專題，拍完照片在報紙上發(fā)表，就意味著任務完結?？墒?，漸漸老去的阿婆，她們不堪回首的往事，那段被日軍蹂躪踐踏的屈辱歷史，這一切串聯(lián)起來，讓黃一鳴覺得，對海南島境內慘遭侵華日軍蹂躪的“慰安婦”的尋訪，這才只是開了個頭。

不過，他沒想到的是，這一拍，就是12年。

尋訪之路超乎想象的艱難

“大部分都是阿婆自己說，誰誰誰跟我一起被日本人抓過，現(xiàn)在可能在哪個地方?！秉S一鳴回憶說，2005年，他在采訪符桂英阿婆時候，打聽和她同時被日軍抓到碉堡里一個女孩，叫符玉開，幾個月里被強奸被蹂躪。巧合的是，在整個采訪過程中，就有一個阿婆不停在符桂英阿婆家進進出出，不時看著黃一鳴欲言又止，可是后來卻什么也不肯說?！斑@位阿婆就是符玉開，不過我后來沒等到機會去拍她，她就去世了?！?/p>

黃一鳴告訴記者，最讓阿婆們難以釋懷的，就是鄉(xiāng)鄰們的閑言碎語和家人的反對，“比如我去探訪時，她說要把經歷告訴我，但是我到了她家以后，可能由于家人反對，臨時打消了念頭?！鄙踔劣幸淮?，黃一鳴剛剛來到一個阿婆的家里，還沒開始聊天，就遭到了阿婆女兒的驅趕。

除了“慰安婦”家人的阻力外，拍攝敏感話題素材，也受到了業(yè)界同仁的質疑。

“拍這個能發(fā)表么？不能掙錢還倒貼，趁早拉倒吧?！蓖械母鞣N聲音，反而讓黃一鳴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：攝影作品的價值，并不是靠金錢來衡量的。隨著時間的推移，作品的價值才會慢慢顯露出來。“說不定有一天，就對‘慰安婦’阿婆打官司有用了呢，哪怕有一張有用，也值了?！?/p>

在拍攝記錄“慰安婦”幸存者的過程中，黃一鳴也有自己的顧慮，經常有“慰安婦”幸存者家人會說：你報道以后，官司沒有打贏，還讓老人被周圍人說閑話。

黃一鳴內心糾結過，可是最后依然堅持地走了下去。“要讓年輕人知道有這么一件事，侵華日軍在海南的罪行是不能被饒恕的。如果我不做，時間久了，記憶會淡化。我要通過我的努力，用各種手段把這些記錄下來。”

從2005年到2006年，一年多時間里，黃一鳴走訪了陵水、保亭、瓊海、澄邁、臨高等十多個市縣，行程約4000多公里，陸陸續(xù)續(xù)找尋和拜訪了23位海南“慰安婦”幸存者，留下了珍貴的影像資料。

她們的善良和堅強

在黃一鳴心里，第一次把“侵略”和“殺戮”這些字眼具像化，并不是因“慰安婦”而起。他的爺爺，就是被日本人殺害的。在他很小的時候，奶奶曾無數次提起這段往事。

同樣是受害者，這無疑拉近了黃一鳴與海南“慰安婦”的心，更堅定了他找尋“慰安婦”的想法?！八齻兏夷棠棠挲g差不多，有的甚至長相也很像，我把她們當自己的奶奶一樣。”

“兒子啊，你又來了，你要再不來，就見不到阿婆了?！标悂啽獍⑵琶看我姷近S一鳴，總會喚他兒子，接著親切地跟他聊聊家常，“比如母雞又生了幾個蛋，小雞是吃稻谷還是吃小米?！币蝗缂胰艘话?。

黃一鳴很少主動提起阿婆的傷心往事，對她們過去的了解多半是聊天時不經意間提及，將阿婆們的記憶片段慢慢拼湊成了完整的故事?！拔矣幸淮稳タ赐刻烀冒⑵牛鞘盏竟鹊臅r候，她說她當時被抓時也是收稻谷的季節(jié)，就慢慢打開了話匣子?！?/p>

作為攝影記者，黃一鳴每一次看望“慰安婦”阿婆時，都會帶著照相機，但并不是每次都派得上用場，“熟悉了之后，我提出拍攝的想法，如果老人同意，我再到車上拿相機。”

除了阿婆的臉部特寫外，黃一鳴照片中記錄的，更多的是阿婆的日常生活——她們閑不住的狀態(tài)，這也是最打動黃一鳴的。“她們經歷了我們無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，到了晚年，還在盡自己的能力勤勞地生活?！?/p>

每次見到阿婆們，她們都在干活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：黃有良阿婆在山里放牛，林亞金阿婆在農田里趕鳥……很多阿婆都是自己挑水、自己煮飯。

“這就是她們面對人生苦難的態(tài)度，雖然早年的遭遇帶給她們身體上很多病痛，但是她們不抱怨，依舊平和樂觀的活著，生活著。”

那些故事不會畫上句號

隨著時間的流逝，當年黃一鳴拍攝的“慰安婦”阿婆，如今僅有4位幸存于世。

4名“慰安婦”阿婆終有一天也會離我們而去，黃一鳴的“慰安婦”專題會不會隨著她們生命的逝去而終結？

對于這個問題，黃一鳴搖了搖頭，他說，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，要把所有影像資料整理齊備，隨時準備提供給國家，或者捐給需要的紀念館，作為檔案留存。

“如果我的身體情況允許，我還會做‘慰安婦’遺址的考察探訪拍攝，這個之前也沒有人做過?！秉S一鳴眼神里閃著光亮，“能為她們做的事情還多著哩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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